“确定要选这家店吗？”站在饭庄门口，张叶有些踌躇。
“只有选这家，我们才能立刻吃上饭呀。”华绯雪说。
“……哎，也是。”
张叶叹了口气，无奈地向四周张望。
时值饭点，但凡有点名气的饭庄酒肆都已大排长龙。虽说好饭不怕晚，可惜他们中间有只等不起的猫。如果可能，张叶是不会带华绯雪来这么寒碜的地方就餐。
“就算是家小店，也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吧。”张叶举起手臂，做出了大力水手的姿势，豪爽地说，“小雪，想吃什么尽管点，我请！”
“那要是我点鲍参翅肚，熊掌燕窝，叶哥哥，你还请吗？”
“当然请！……不过还请嘴下留情。”
“嘻嘻，又打肿脸充胖子。”
华绯雪掩嘴轻笑，搞得张叶十分尴尬。可转念一想，能逗她开心也不错，便挠着头，将人领进了里面。
刚一进门，就听到有人大声喧哗。
“小二，小二！这么大家店怎么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吗？”
“诶诶诶，来了来了！”
店小二急吼吼地跑过去，从张叶他们面前经过，没有招呼新来的客人。顺着他跑的方向看去，只见那桌坐着五个人，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，看样子就不像什么正经人，却是这家店现在唯一有客人坐下的一桌。
其中一人见小二来了，立刻态度恶劣地叫道：“这么慢，都等你三十秒了！没看到大哥的茶杯空了吗？还不赶紧给我大哥倒茶！”
“是是，这就倒，这就倒。”小二唯唯诺诺地端起长嘴壶，给每个人的茶杯里续上，无论这桌人怎么嘲弄他，他都是笑呵呵的。
看着那桌人，张叶忽然响起了什么，小声嘀咕：“咦？他们是……”
“他们，是什么呀？”华绯雪俯下身，对张叶眨眨眼。
“没什么，兴许是认错了吧……”张叶摇摇头，便刻意干咳了一声，吸引小二注意。
“诶！来了！”倒完茶的小二提着长嘴壶过来，大献殷勤道，“哟，是客官来了！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，居然没注意到有客官来，快请里面坐，别怠慢了几位！”
“我……”
“哎呀，居然还是位洋爷，稀客稀客，不知洋爷是想打尖还是住店？”
“……”
听到小二的话，张叶的眉毛抽动了一下。他本想解释说自己不是洋人，可看店小二如此殷勤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见张叶不回话，热情的小二有些尴尬，思考过后，猛地一拍大腿，叫道：“嗨！我忘了，洋爷听不懂昆仑语，洋爷等等，我记得洋人语是……古德，阿福特努，优忘特……”
“叶哥哥他不是……”
“小雪。”
一旁的华绯雪想要解释，却被张叶握住手制止。
“……诶？我刚刚是说错什么了吗？”店小二来回看着两人，脸色疑惑。
“没什么，别在意。”张叶笑了一下，平静地说，“先给我摆一盘皮蛋豆腐，再来两只凤爪。我们坐堂口，有靠窗的位置吗？”
听到张叶说了昆仑话，小二一惊，竖起大拇指：“哎呀，洋爷厉害呀，昆仑语说得贼溜，在咱们昆仑住好些年了吧？”
张叶半开玩笑地回道：“不久，十几年而已。倒是你，再不领我们入座，我们可就找别家了。”
小二一拍大腿，急道：“别！千万别！哎呀瞧我这德行，关顾着说话，都忘了招呼了，是我不好，请洋爷见谅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只不过啊，洋爷，小店有个规矩，牲口是不能进堂的，洋爷，您看……”小二的眼神瞟向喵喵，面露难色。
张叶也不啰嗦，直接给他塞了些东西，小声说道：“这是假猫，假的，你看……”
小二一掂量，立刻估摸出钱的数量，喜笑颜开：“是是是，标本，洋玩意儿，小的懂。谢谢洋爷，洋爷请进！小的这就给洋爷倒茶。”
就这样，小二领着张叶他们到了位子上，将一切打点妥当，便转身离去，笑眯眯地看齐起小费来。
结果他刚一走远，喵喵就炸毛了。
“喵呜！谁是牲口？！谁是标本？！你才是牲口呢！你全家都是！呜吓！！！”
“瞎嚷嚷什么，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会说话是吧。”张叶拍了喵喵一下，制止了她
“可是，可是他这么欺负人家，主人居然不向着我。喵呜！主人最坏了！我最讨厌主人了！哼！”喵喵把猫脸转了过去，一副不理张叶的样子。
张叶则一脸泰然，随便打了个响指：“小二，先来盘红烧鲤鱼！”
“好嘞！”
“喵~~主人真好~~主人对我最好了~~”喵喵黏了回去，不停拿脸蹭张叶。
真没节操……华绯雪鄙夷地看着那只猫。但她也一样不高兴，鼓着脸对张叶说：“叶哥哥，你为何要顺着那人？叶哥哥只是因为母亲的关系，才有这样的面貌。只要说清楚，一般人都会接受的。”
“何必呢。”张叶摇了摇头，“接受如何，不接受又如何？昆仑有1亿人，我总不能遇见一个就解释一遍吧，那样日子就不用过了。反正脸是天生的，喜不喜欢都得跟一辈子，被当成洋人我也不会少块肉，随他们去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别说了小雪，出来是散心的，别去想窝心的事情。快点菜吧，我都饿了。”
张叶将菜单递给了小雪，随后看向窗外，对着街景发呆。
川流不息的人群中，时不时就会出现洋人的身影。东洋、南洋、西洋，四海的文化融合在一起，才成就了这百川城。昆仑两千万公顷的土地上，张叶最喜欢就是这儿，因为只有在这儿，他才不会是最特别的那个……
“你什么意思！你是觉得我们会赖账不成？！”
忽的，另一边再次聒噪起来。张叶收回思绪看去，还是之前那些人。
也不知发生了什么，只见那几个小青年已经掀了桌子，瓜子壳与被子碎片散落一地，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。
另一边，店小二倒是很和气，他挠着头，赔笑说：“不不不，小店没这个意思。就是几位客官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个晌午了，也没点新的菜。不知能不能先就眼前的账结一下，好让账房那儿……”
“放屁！”其中一人叫道，“咱们没吃完，你就催促结账！这分明就是觉得咱们没钱，看不起咱们！说，你们是不是想让老子砸店？是不是？！”
“诶不不不这位客官，您消消气，小店绝没这个意思，绝没这个意思……”
尽管店小二一直在安抚，可那五个人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。眼看冲突愈演愈烈，华绯雪不安地拉了一下张叶的衣袖。
“叶哥哥……”她说。
“我们得离开这儿。”张叶皱了皱眉，做了做稳妥的决定。
“今天真是倒霉。”华绯雪有些沮丧，“和叶哥哥出门本是件开心的事，可不开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，真扫兴。”
“……抱歉。”张叶颔了颔首。
“喵呜！那人家的红烧鲤鱼不要了吗？！”喵喵急得大叫。
“安静点，想让别人听见吗……”张叶拍了喵喵一下，让她闭嘴。
就在这时，那一边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。
不知何时起，小二的身旁多了一个人，看穿着应该是这里的掌柜。之前张叶注意到他躲在柜台旁边，一直没露面，兴许是觉得势头不对，小二处理不了，便亲自来了。
“几位爷别生气！咱家伙计没读过几天书，不会说话，几位爷一看就是文明人，大人有大量，千万别跟伙计一般见识……”
“文明人？掌柜这话，是想讽刺人吗？”
五人中，一个看起来是带头的青年冷冷说道。他手里摆弄着一枚瓜子，将它放进嘴里，瓜子仁被嗑出，瓜子壳则吐了出来，故意吐到掌柜的身上。
这下店小二再也忍不住了，收起假笑，怒而上前：“你！你们欺人太甚，我……！”
“你想怎样？”那带头青年露出轻蔑的笑容。
“别激动，我来处理。”掌柜拦下小二，替小二赔笑道，“哎呀，这都是小店的错，小店庙小，翻来覆去就这几个伙计与菜品，难免伺候不周，惹得几位爷不高兴。”
“知道就好，说吧，你想怎么解决？”
“……要不这样，我给几位打个折，权当赔本交朋友。下次要来，提前通知一声，我请最好的厨子，再请歌舞姬助兴，保证将几位伺候得舒舒服服，您看如何？”
“……”
带头青年不说话，也没表情变化，只是看着掌柜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掌柜猜不透，便将脸皮上的戏做足，心里，却已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。
若不是你们赖在这儿，小店早该满座了！就因为你们闹事，半天没有开张，若不是搞不清你们是哪条地头蛇下面的人，我早就让人把你们轰出去！
“大哥，我看这掌柜的有点意思。反正也没事情做，你看……”
四位小弟看向带头青年，等他拿主意。带头青年扫了他们一眼，冷笑一声。
“哼！也罢，就吃你这一套，算总账吧。”
“哎哟！谢谢几位爷高抬贵手，小店一定感恩于心。”掌柜一听如释重负，赶紧作揖，冲着小二直比划，“你还愣着干嘛，赶紧请账房先生来，给几位爷……（口型）请走！”
“是！”
“不用了，找你‘算账’就行……”
带头青年制止了离开的小二，声音幽邃，极为不祥。掌柜和小二不解其意，只是面面相觑，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然而张叶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大惊失色。
“糟了！”他大叫。
“叶哥哥！”
“喵呜！”
“趴下！”
随着一声咆哮，张叶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桌子，拉住小雪的手，带她和喵喵一起躲到桌板的后面。瞬间，爆炸般的气浪，从那带头青年的方向过来。空气就像是可见的一般，推过张叶的头顶，震飞了所有东西。
靠近源头的桌椅板凳、酒缸餐具等，顷刻间碎成了木条瓦片，再变成更危险的碎片，向四面八方飞溅，有些甚至插透了张叶踢翻的桌板，从这一边能看到碎片的末端。
三秒后，余波平息。张叶露出头，只看到一片狼藉。
“发生什么了？”华绯雪问道。
“先别出来。”张叶把手放在华绯雪头上，与其说是安慰，不如说是阻止。
所有的附属品全部摧毁，除了被这张桌板挡住的狭小区域外，只剩下了一个建筑的空架子。店员全都倒在地上，身上有割伤与擦伤的痕迹，万幸无人重伤，但全都在打滚哀嚎。
而最近处，掌柜一屁股坐到地上，如同失声的哑巴，只能无意义地乱叫。
“……啊，啊啊啊，啊……！”
“哼！一群贱民。”带头青年走来，一脚蹬踏在掌柜两腿之间的空地，蔑视地说：“贱民挺好，我来你们这儿是看得起你们，什么时候走，什么时候给钱，那是要看我心情的。你们倒好，居然敢爬到我，对我指手划脚，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贱样，真是反了你们！”
“这，这是怎么回事？！”掌柜指着带头青年，语无伦次，“你你你，你到底……”
“去你的！”带头青年一脚踢翻掌柜，掌柜滚了好几圈才停下，“我告诉你们，这次只是略施小戒，下次再嚣张，我不止拆店，人也灭光！弟兄们，走，去下一家！”
“走走走！去下一家！跟着大哥有肉吃！”
一行人叫嚣着扬长而去，只留下岳仙楼上上下下，在凌乱的店内哭天喊地。
“……叶哥哥，我现在能出来了吗？”
“……嗯。”
张叶移开了手，华绯雪从桌子后站起，看到这里的惨状，皱起细眉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是神裔，支部要有麻烦了。”
张叶看着五人离去的声音，握紧了拳头。作为天遗司的人，他很清楚，在百川发生这种事件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。现在他必须要做点什么，必须……
“叶哥哥！”忽然，小雪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。
他回过头，只看到她已经抱起了喵喵，神情严肃。
“快去吧叶哥哥。”小雪说，“我不是小孩子，知道怎么回家。这儿是哥哥的辖地，不能让哥哥为难。”
“……抱歉，下次！下次一定补你！”
张叶双手合十，做了最诚恳的道歉后，便头也不回，追了出去。
华绯雪则留在原地，含笑挥手，直到张叶离开转角，彻底消失在视野里，她才褪去乖巧的模样。
只见她低着头，头发无风而飘，如同般若之鬼，眼神中燃烧着怨念：“哪来的笨蛋，居然敢打扰我跟叶哥哥约会，真是作死……！”
与此同时，她怀中的喵喵扭着头看向后厨，悠远地叫着。
“喵呜，红，红烧鲤鱼……”
“死馋猫，还想着红烧鲤鱼呐。快起来干活，别让叶哥哥惹上麻烦。”
“喵呜，人家的红烧鲤鱼没了！”
喵喵悲鸣一声，一道光闪了一下，店里的人依旧在哀嚎，只是等他们被送进医馆后，睡也说不出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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